袁明

蓉城罕见大雪洗礼之后，艳阳高照，气温回升。特别是跨入立春，天气陡然转暖，樱花桃花也迫不及待地怒放。

农历牛年日近，我和妻反复电话央求远在老家的母亲来蓉城过年。但母亲执拗不肯，还不断劝说我们：疫情期间，政府号召就地过年，你们也不用回老家陪我过年了。心里不由赞叹母亲平日关心国家大事，觉悟蛮高呢！

我和妻思虑再三，让年近八旬的母亲孤身一人在故乡过年，实在于心不忍；好在故乡虽距蓉千里，但同属一省，返乡过年非跨省移动。经过简单告假、报备，我们一家于腊月二十九凌晨5时踏上了返乡的归途。

汽车碾过黑夜，追着星辰，钻过浓雾，迎来朝霞，穿越千山万水，由平原到丘陵再到大巴山，一路跃升，正午定格在大山深处的山村院坝。

母亲惊喜不已，拉着孙儿的手，不停地说：以为你们不回来过年了，以为你们不回来过年了……从母亲热泪盈眶的眼神里，我看到了她之前婉拒的言不由衷。

自从父亲因病去世以后，城市就再也留不下母亲的身心，她说她经常梦见年轻时在老家劳动和操持家务的情景，有时还与父亲吵架，尤其是全大队出工打水库的热闹场面，还有父亲经常投梦叫他回去把老家守到等等。母亲年轻时因过劳造成骨折背驼，年老时骨质疏松，时常疼痛，加之一人身处故乡，又没人照顾，我和妻起初坚决反对她独处乡下，但母亲淡定地说，我还能自理，干不动的活儿，同院子里的人也可帮我一下。实属难以挽留，我们不得不陪母亲回到老家，修缮老屋，新建厨卫，恢复菜园，养鸡种果，老家又复现生机一片。

冬日暖阳，山村宁静，蓝天白云，松柏青翠，橡树金黄，田野嫩绿，油菜花悄然开放，斑鸠咕咕祈春雨；仰躺在沟那边儿时晾晒粮食的青石板上，梦回童年的欢乐忧伤；刷红一新的古老三合院里，灯笼高挂，张灯结彩，大红春联贴于门上；家家炊烟袅袅，香气四溢。

大年三十早晨，母亲催我们起床，早早准备中午的团年饭。妻虽早有预备，并竭尽全力多弄些菜肴，但母亲仍不时唠叨：过去我在农村办年饭，要弄一满桌子菜哟。吾辈心想，吃不完岂不浪费？问其原由，母亲不假思索答曰，象征年年富足，年年有余嘛！

在母亲的叮嘱下，儿孙们先爬上近处的青山坡，面对祖先的坟墓，磕头作揖，燃放烟花爆竹，然后回家围坐一桌，共迎新年。母亲的祝酒词可谓高屋建瓴、超凡脱俗，众皆惊异竟出自目不识丁的农妇之口。赞叹之余，细究才知这得益于母亲天天看新闻联播，时刻关心国内外时事！

除夕之夜，年的蹄步刚到，四周鞭炮齐鸣，礼花璀璨，鸡鸣狗叫，羊欢牛哞，群山沸腾，牛转乾坤。

牛年春节的一个午后，母亲像出嫁不久的少妇，拉着我回到山谷河边的娘家。先是涉水过河，来到对岸山坳外爷外婆的坟前，含着眼泪颤声说，爸爸妈妈，我今天带着你们的外孙来看你们了，请原谅我现在腿不好，不能跟你们下跪请安了！随行的亲戚们都劝告，鞠躬作揖就行了，先辈们的在天之灵知道心疼您的！

母亲像众多农村妇女一样，毕生眷恋着生养她的娘家和割不断的血脉亲情，外爷外婆虽已过世多年，但母亲的眷恋之情依然如故。见到坚守农村的幺弟一家，感叹山乡巨变，物非人是。母亲与亲戚们围坐火塘，回忆往昔、慨叹今朝，母亲不时绽放出少女般的笑靥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。

在我开车载着母亲翻山越水、走亲串户、迎来送往的过程中，母亲容光焕发，精神矍铄，沉浸于浓浓亲情；每逢晚辈祝福，母亲必笑盈盈地勉励，满满的正能量。

欣闻“镇广高速”通江至王坪段将于年内开通，母亲和我们皆喜形于色，情不自禁同贺：春节回家的路更近了！